专题讨论三：“挪亚醉酒”和“咒诅迦南”之六

（二十七）概念分析

犹如孕妇产子，挪亚的三句话，在我们众人的期待下，终于呱呱坠地了。现在，该轮到我们坐下来，冷静地聆听和思考挪亚的话语了。我们会发现，挪亚寥寥数字的三句话，情绪强烈，概念丰富，含义隐晦而深刻。我建议，我们努力采用古希腊文明的成果（第一个认识论“飞跃”），对三句话作一个全面的“概念” 分析。如何？

一共有五组概念：1.“咒诅与祝福”；2.“奴仆”，或“奴仆的奴仆”；3.“耶和华闪的神”；4.“愿神使雅弗扩张”；5.“住在闪的帐篷”。逐一分析如下。

1. “咒诅与祝福”（cursed be or blessed be）——请注意，这是《创世记》里第三次提到“咒诅与祝福”了。前两次都是由神口里直接发出的。这是第一次从人口里发出来，而且被《旧约》记录的人类早期史实所验证，挪亚口出之言确实是先知的预言。当人面对神的“咒诅与祝福”时，始终面临三个无法跨越的认知鸿沟：（1）神不是爱吗？至善的神为什么要咒诅人？——在这样的质疑里， 人直接陷入了“人比神还要善和公义”的自欺。（2）谁能抗拒神的“咒诅”呢？—— 这样的质疑直接导致人在信仰上的宿命论和无所作为论。（3）人在律法主义的思维框架里，一听到“咒诅”就想到一定是人犯错了，神要惩罚；一听见“祝福”就想到人做对了，神要褒奖——人在这样的逻辑框架里，必然导致理性（其实是律法下人的理性）的崩溃，最后走入反智主义和神秘主义的幻觉中。凡此种种，我在前面已经讲了很多，不再重复。此刻我想起了使徒保罗的那句警句： Bynomeans（断乎不可！断乎不是！）我们当明辨和警醒：千万不要一而再、再而三地落入老我的网罗——道德的自义，信仰上的宿命论，由律法思维派生的两大迷途：反智主义和神秘主义。
2. “奴仆”或“奴仆的奴仆”（servant, or servant of servants）——我认为，“奴仆”一词是三句话里的核心概念，包含了极其丰富而隐晦的含义。对此，我打算作专题讨论。此处按下不表。
3. “耶和华闪的神”（the God of Shem）——请注意，《创世记》乃至整本《圣经》，贯穿到底的中心信息，就是耶和华神是宇宙万物的创造者，因此， 耶和华神是全人类的神。所以，这个短句“耶和华闪的神”是一个全新的提法。但我们千万不要认为，这只是一个偶然的提法。事实上，在《圣经》后面的篇幅里， 这个新提法会被不断地提及、重复和加强。比如，耶和华是亚伯拉罕的神，以撒的神，雅各的神，以色列的神，等等。由此看来，这个短句出现在挪亚的三句话里， 不是偶然的，而是神借先知挪亚的口，向挪亚后裔们传达了一个奥秘。也就是《约翰福音》4:22，耶稣对撒玛利亚妇人说的：救恩是从犹太人出来的。西方人类学家和圣经学家的共识是，犹太人来自挪亚儿子闪的血脉。因此，挪亚的后裔们要特别注意这个信息。
4. “愿神使雅弗扩张”（May God enlarge Japheth）——这句话之所以引起我的注意，是因为西方人类学家和圣经学家把“雅弗”与现代意义上的欧洲文明直接挂钩。“扩张”一词暗合了近代欧洲文明，自文艺复兴、宗教改革、工业和科技革命以来，都扮演了先锋者角色这一历史事实。因此，我几乎可以说， 挪亚的这个短句，是一个伟大的先知者预言，并已经在历史上得到应验。
5. “住在闪的帐篷”（dwell in the tents of Shem）——这个短句里含有两个被《新约》经常使用的意象。一个是名词“帐篷”（the tents），与“亚伯拉罕的帐篷”相关联。从《创世记》第 12 章开始，“亚伯拉罕的帐篷”成了《圣经》里一个属灵属世双重含义的意象。《希伯来书》把这个意象完整地启示出来： 亚伯拉罕因着信，蒙召的时候，就遵命出去，往将来要得为业的地方去；出去的时候，还不知往哪里去。他因着信，就在所应许之地作客，好像在异地居住帐篷， 与那同蒙一个应许的以撒、雅各一样。因为他等候那座有根基的城，就是神所经营所建造的（来 11:8—10）。另一个是动词“住”（dwell,abide），与《新约》里另一个重要短句“住在基督里”密切相关。其实，这个动词的属灵应用， 第一次出现在《创世记》6:3 人既属乎血气，我的灵就不永远住在他里面。因此， 我完全有理由相信，短句“住在闪的帐篷”的属灵的含义，远远超过其字面的属世的含义，直接与神在永恒里的救赎计划有关。

（二十八）“奴仆”概念的多重含义

我注意到，在三句话里，无论是“咒诅”还是“祝福”，挪亚都用了“奴仆” 作为一个贯穿始终的意象，将三句话串成一条线。对此，我感到吃惊。因为在人的第一反应里，“奴仆”是一个负面的、不讨人喜欢的词。而这个词居然成为挪亚信息里的一个核心概念。对此，我作了五点默想，与读者分享。

1. 这是《创世记》里第一次出现“奴仆”（servant）一词。如果从字面最浅显的意思看，“奴仆”是一个人在社会里等级身份的概念，（与之相对的是“主人”或“自由人”），表达了人与人之间的权力不平等现象。与“奴仆”概念接近的一个词组是“管辖”（rule over），第一次出现在《创世记》第 3 章神对夏娃的咒诅里：你必恋慕你丈夫，你丈夫必管辖你。这样看来，人与人之间的主仆现象， 从一开始就与神对人类的咒诅有关。稍加推论，就会得出一个令人吃惊的结论： 人类因为被神咒诅，无法彻底逃离人与人之间不平等的命运。这样看来，“人生而平等”all man are created equal（神的创造）与“人生而不平等”（神的咒诅）构成了天大的张力。显然，这样的张力出于神，所以不是人所能理解的。这也正是《罗马书》第 13 章说的“要顺服掌权者”的神学根据。我个人认为，人类历史上所有企图在地上建立人人平等之乌托邦的努力，到目前为止统统归于失败， 其背后的深层原因，概源于此。
2. 我相信，在大洪水前的人类早期历史里，“不平等”社会制度已经成了事实。在大洪水以后，挪亚一家已经回归到了伊甸园般的简单纯朴的平等关系的情形下，挪亚居然会用“奴仆”一词，表达他对后裔们的咒诅和祝福，确实不同寻常。对此，一个合乎情理的解释是，挪亚的话是对未来说的。在挪亚对过去的深刻反思里，他看见了，迟早有一天，他的后裔们会重蹈旧辙，不平等将重新成为人类社会的现实。环顾今天的世界，人类不平等几乎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。由此可见， 挪亚作为先知，预先看见了他当时眼中的未来。
3. “奴仆”一词用于咒诅，除了字面的含义以外，是否还包含了更深的属灵含义？我认为，是的。从整本《圣经》启示看，“奴仆”一词除了指“受人管辖” 的不平等制度外，还有“人活在血气之下，成为罪的奴仆”的属灵含义；而一个蒙神祝福的人，是指“不再活在血气之下，而活在神的恩典之下”，一个神家里的“主人”和“自由人”。我相信，只有从这个角度去理解隐藏在“奴仆”一词背后的吊诡的双重意象，其真正的含义才得以揭示。用保罗《罗马书》6:18 来表达， 就是岂不晓得你们献上自己作奴仆，顺从谁，就作谁的奴仆吗？或作罪的奴仆， 以至于死；或作顺命的奴仆，以至成义。前者是永恒里的咒诅；后者是属天的祝福。如果一个人在此生完成了从前者到后者的救赎，那么，神对他的咒诅也就变成了神对他的祝福。这是“奴仆”概念里内含的“咒诅和祝福”的二律背反。
4. 当挪亚说，迦南当受咒诅，必给他弟兄作奴仆的奴仆，他话里的重叠句（“奴仆的奴仆”），不只是为了加强语气，更是为了说明其中的两个“奴仆”，可以是各有含义。第一个“奴仆”指人落到了“罪的奴仆”的咒诅之下；第二个“奴仆” 指人落到了属世意义上“被人奴役”的命运里。因此，这个重叠句表达了双重咒诅。同样，在挪亚关于奴仆概念的二律背反的看见里，双重咒诅也可以转化成双重祝福。
5. 如果说，挪亚话里的“奴仆”概念，还包括了“义的奴仆”的含义，那么， 我们就不应该将其当作一个纯粹负面的词汇来认识，倒是与《约翰福音》里“耶稣为门徒洗脚”，有相通之处了。有了这样的眼光，挪亚第二句和第三句（“愿迦南作闪的奴仆”和“又愿迦南作他的奴仆”）的解读，就取决于承受者的生命了。如果承受者是“罪的奴仆”的生命，这句话就成了咒诅；如果是“义的奴仆”的生命，同样的话就成了祝福。这些来自《新约》的伟大启示，居然都在挪亚的三句话里，被含蓄地表达了出来，真是不可思议啊！

（二十九）对“挪亚的三句话”作整体解读

有了以上概念分析作预备，我们现在可以尝试对挪亚的三句话作整体的解读了。第一句话：迦南当受咒诅，必给他弟兄作奴仆的奴仆——以“迦南”为符号、由挪亚三个儿子基因而来、所有挪亚的子孙们，你们听好了。愿你们所有的人， 都承受来自我（挪亚）的双重咒诅。愿你们都看明白了，在神至高的智慧和全权的旨意里，你们所有的人都先天地被抛入文化的原罪里，成了罪的奴仆。是的， 我未来的弟兄保罗会告诉你们：《罗马书》3:9 犹太人和希腊人都在罪恶之下。没有义人，连一个也没有！我的子孙们啊，因为我深深地爱着你们，才愿意借用我未来另一位弟兄雅各的话，你们要愁苦、悲哀、哭泣，将喜笑变成悲哀，欢乐变成愁闷（雅 4:9）。求你们都能在未来的经历里明白，我此刻的咒诅，与神赐给你们永恒里的祝福，是相通的。也就是我要传给你们的第二句话。请仔细听好了。

第二句话：耶和华闪的神，是应当称颂的，愿迦南作闪的奴仆——挪亚的子孙啊，求你们在记住我第一句话的同时，务必记住我的第二句话，耶和华闪的神， 是应当称颂的。耶和华神不是远在天上，而是一位来到人间，活在你们中间的神。正如保罗弟兄以后会告诉你们的，这道离你们不远，正在你口里，在你心里（罗10:8）。且让我在这里，给你们透露一个更准确的信息：在未来，你们会在（也只有在）“闪的后裔”中，认出这位神。你们要时刻睁大眼睛，寻求他的踪迹， 聆听他的声音，看见他的荣光，就是叫被掳的得释放，瞎眼的得看见，叫那受压制的得自由（路 4:18）。我的子孙们啊，愿你们都蒙恩，作闪的奴仆吧！愿你们都挣脱血气的桎梏，盼望得着神家里尊贵自由的生命。

第三句话：愿神使雅弗扩张，使他住在闪的帐篷里，又愿迦南作他的奴仆——挪亚的子孙啊，我今天说的话，你们此刻不会完全明白的。你们祖先大洪水的经历，你们也会逐渐淡忘。虽然在你们的命运里，灭顶的洪水之灾不会再有， 但局部的灾难还会临到你们。挪亚的子孙啊，当你身处绝境时，请务必记住， 脚下的地球是你的方舟；天上的彩虹是神与你们“立约的记号”（创 9:17）。且让我给你们透露另一个重要信息：在未来，请注意你的兄弟“雅弗”的举动， 因为神给了他们特别的使命和力量，让他们无论在疆土征服上，还是在人类精神探索上，都扮演先锋者的角色。但是，请务必记住，他们在征途上一定会失足迷路，经历羞愧和失败，除非他们长久地住在“闪的帐篷”里。我的子孙们啊， 但愿你们都蒙福，跟随“雅弗”一起住进“闪的帐篷”，并努力在爱的功课里， 学习成为你兄弟的仆人，也就是“闪的帐篷”的主人。阿们！